榮總院長林芳郁:人生就像一趟旅遊,終點到了就快樂下車

撰文者: 林芳郁2013-12-24

文/林芳郁(台北榮民總醫院院長)

我和大部分的華人一樣,從小對生與死都有忌諱而避談。這並不是天生的,而是小時候經驗得到的教訓。記得在小學時候有一次,談及高壽的長者剛過逝了,並論及外婆的年齡距離高壽的長者還有20多年,被母親痛罵一頓。我自己知道碰到「禁忌區」了,從此,就不再跟別人談論「死亡」的事。

但是,日常讀書和生活中,還是多多少少會碰到這件尷尬事。中華文化雖然博大精深對於「死亡」一事,則有各式各樣的見解。如想從古文找到答案總是模糊一片:例如兩千多年前,我們的至聖先師孔子開始,就採取閃爍不言的策略對付「死亡」的問題。他老人家總是說:「未知生,焉知死!」他的徒子徒孫,兩千多年來包括我們的父母、老師們,大概都採用「避而不言」的良方。

我國的古代文學在描述「死亡」則有各式各樣的面像呈現:有纏綿悱惻的如唐代白居易的《長恨歌》,楊貴妃死後在海上蓬萊仙山接見唐明皇的使臣,並且傳話「七月七日長生殿,夜半無人私語時。在天願作比翼鳥,在地願為連理枝,天長地久有時盡,此恨綿綿無絕期。」

清代小說家蒲松齡由「人、鬼、狐、仙、怪」共同構成的《 聊齋 》則隱約指出,妖界似乎比人間要溫暖,陰間也比陽間還要美好。當然也可以像青年時代的汪精衛視死如歸,「慷慨歌燕市,從容做楚囚,引刀逞一快,不負少年頭」。

我個人最贊同和欣賞的,是蘋果電腦前老闆賈伯斯對「死亡」的看法,2005年,他在對史丹佛大學畢業生演講說:「…沒有人會想要死。即使那些想上天堂的人,也想活著上天堂。但是,死亡是我們共有的目的地,沒有人逃得過的。這是天生注定的,因為死亡是生命當中唯一最棒的發明, 是生命轉化的媒介。它能送走老舊,給新生一代留下空間。……」

我第一次碰到親人死亡的經驗,是9歲的時候,我的祖父在接受大腸癌手術,幾個月之後又復發。祖父躺在家裏的床上,它就在我的臥室隔壁,我每天一有空就會去拜望他,我看著祖父身體一天一天地羸弱,有一天祖父突然告訴我們,他作夢到了一處綠草如茵、鳥語花香的地方,好多他不知名的鳥兒飛來飛去,這是他看過最漂亮的地方,也有好幾個朋友都來迎接他。而他說出來的名字,母親悄悄地告訴我,都是祖父已過亡的好友們。

隔天,祖父就過世了。之後,我也歷經許許多多親朋好友的離開,參加不少的告別式,我必須說我並不喜歡華人傳統的告別式,相當折磨這些孤哀子和親人的。倒是西方宗教的儀式,比較合乎現代的潮流:一方面,讓大家想念往生者,但也替他高興、祝福他能回到上帝的懷抱裏。

大學畢業之後,我和許多同學立志以醫業救人。所以我選擇當時正在快速發展的心臟外科。這樣的醫師因處理心臟的重症,會碰到很多瀕臨死亡的病人。每一次病人的死亡,都讓我們這些學心臟外科的醫師有罪惡感,因為醫學院的老師,總是告訴我們:「只要有1%的希望,我們都要全力以赴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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