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這樣給藥,是在殺死病人!」在澳洲,醫護地位是平等的...醫師開的藥,護理師有權力拒給

撰文者: 二花小姐2016-12-23

瑞秋從病房裡走出來,大步跺到護理站,把藥單往桌上一扔,宣布:「我不給藥了!他根本不需要這麼頻繁地用這些藥!我根本是在殺死他!」

A先生,肝癌末期,神智已經不清,偶爾醒來時也是非常的躁動不安。醫生因此開立每隔幾個鐘頭就注射一次的止痛藥和鎮靜劑。但是這些日子來,A先生的病情每況愈下,已經不再清醒過來了,一直、一直只是沈沈地睡著。

單位的護理人員催促了主治醫生好幾次,希望能重新評估止痛藥與鎮靜劑的劑量和頻率,始終沒有得到回應。我們開始有點擔心。每次注射時也難掩泛起的罪惡感。照這樣高劑量和高頻率的注射下去,藥物會比疾病更快殺死A先生!沒錯,A先生是解脫了,幾乎是變相的安樂死。

但是,安樂死在澳洲,並不合法。

我們單位是血液腫瘤科病房(Oncology and Haematalogy),兼安寧照護(Palliative Care),聽起來就是個很令人憂鬱的地方吧…。單位的人力流動率也的確很高,雖然每年都有熱情滿滿的新血加入,但是很多人最終都在承受不了總是面對失去病人、卻又無能為力的悲傷中黯然退出。

對抗癌症,對很多醫護人員來說,就像在打一場又一場贏不了的戰役,雖然明知贏不了,每一次我們仍全力以赴,但對於意志和熱情實在是一種無比的煎熬。

跟台灣一樣,澳洲癌症末期的病人,可以選擇安寧療法,用藥物控制疼痛和不適症狀,讓病人在最少的病痛折磨下過完所剩無幾的餘生。也因此,「疼痛控制(Pain Management)」在癌症病人身上始終是一項大課題。藥物不夠多不夠強,達不到止痛的效果,病人不堪折磨;夠強或過強的藥物又可能讓病人一直昏睡或是引發其他副作用,與「維持生活品質和尊嚴」的初衷相違。

疼痛控制裡牽涉到麻醉止痛藥物以及鎮靜藥物。藥物的種類和劑量取捨是一門很大的學問,有時,也挑戰著良心。

有的病人在生命末期會出現混亂、躁動的症狀,為了控制症狀,持續注射麻醉止痛藥和鎮靜劑是常見的治療方式。對於這種需要持續性注射的病人,有的是讓病人隨身攜帶一個小型注射機器,經由皮下置入的蝴蝶針定時定量注射,有的則是由護理人員定時進行給藥。

依照A先生的藥單,一個班裡要替病人注射好幾次,第一個劑量才完成不久,很快地,第二個劑量的時間又到了!

今天當班的瑞秋是有20年臨床經驗的臨床專科護理師(CNC:Clinical Nursing Specialist)憑藉著豐富的知識和經驗,她認為這位病人實在不適合目前的治療方式。

在澳洲,護理師的「專業」受到重視。醫生從醫學的角度醫治疾病,護理人員則站在醫學和護理知識的基石上照護病人的身心、社經、文化和生活,兩種角度應當平等的相加,才形成360度完整的醫療照護,正是所謂的全人照護:Holistic Care。

因此,澳洲的護理人員評估後若覺得某項治療或藥物不適合,可以先找醫生溝通或釐清問題。如果依然無法達成共識,護理人員有權力不進行治療或給藥。

瑞秋一個電話打到安寧照護科,告訴他們這個劑量她拒絕給,請他們過來重新評估病人,否則今天她都不會給藥!

沒多久,主治醫生出現了。在與瑞秋和家屬長談之後,決定依照原本劑量再給藥一次,之後調降。主治醫生默默地走進治療室,自己抽藥又自己幫病人完成注射。隨後,把重新開立的藥單交還給瑞秋:「麻煩妳了。」

每位護理人員畢業時都唸過誓詞,我們都曾對自己承諾:「⋯盡力提高護理專業之標準⋯⋯務謀病者之福利」。

而一直以來,澳洲護理人員對自身專業標準的要求總是很嚴格的,也因為高水準的專業表現而得到整個醫療團隊和民眾的尊重。但是不可諱言的,時代在變、護理人員的培訓方式和考量面向在變,在這一切講究速成的年代,越來越多新投入的護理人員忽略了要看重自己的專業、維持該有的專業水準。

專業定位與所受之尊重,是一體兩面的。

如果只把護理工作當成例行公事交差了事,這樣的態度便會漸漸扼殺專業形象,當然也得不到社會的尊重;相同的,受到尊重的專業才有人願意投入、願意犧牲奉獻、願意不因一己之所私犧牲病人的健康與權益。

願我們都做對的事。

延伸閱讀:在台灣被當跑腿小妹...一個護理師的告白:到了澳洲才知道,什麼叫做「尊重專業」

作者簡介_二花小姐

臺北醫學大學護理系、Australian Catholic University畢業,台灣註冊護士、護理師,澳洲註冊護理師。兼任臨床護理師、臨床實習導師、外科醫生的中文老師、媽媽、女兒、太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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