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很乖,沒有人發現爸爸在家會打我...」那些年,中輟孩子教我的事

中輟生、未婚小媽媽、吸毒犯……,在青少年社工侯雯琪的認知裡,這些都只是標籤,因為每個來到她身邊的孩子都令她心疼,因為她曉得每個違反法律與社會道德的行為背後,都藏著一個傷心的故事。

侯雯琪的求學生涯一帆風順,是師長眼中的模範生,弟弟是她的對照組,打架事件層出不窮。她自小就捨不得弟弟,心中一直有個問號:「弟弟的心地其實不壞,為什麼這些大人都不試著了解他?」

帶著這樣疑問,侯雯琪成為一名青少年社工。15個年頭過去,年少時的疑問如今已化為信念,這些年她有一個很深的體會,社工真的可以做改變孩子一生的重要他人,「只要堅持夠久,一定看得見孩子的轉變,而那些轉變是會讓人很感動的。」

那些年,中輟孩子教我的事

「我很慶幸,還是菜鳥社工的時候,我遇到小涒,」侯雯琪說。

小涒小學三年級開始翹課,轉介單上寫著人際關係不佳,真正原因其實是被同儕霸凌。她清楚記得家訪那天,小涒的阿嬤愁容滿面坐在神明廳,「和阿嬤聊了一會,我就看到一個胖胖的女生忙進忙出,不停地被使喚著,」侯雯琪觀察到,那個家除了中風的阿公躺著,媽媽因憂鬱病也躺著,而小涒是主要照顧他們的人。

「中午時間一到,這個孩子會說,我要去買便當給他們吃,」侯雯琪用『神奇』兩個字來形容,強化她的困惑,「孩子不去上課,家長也覺得無所謂。」更挑戰侯雯琪的價值觀。然而,在不捨的同時,侯雯琪也在過程裡看見這個孩子的能力,「她正在用她小小的力氣保護一個家。」侯雯琪選擇轉念,不去看這個孩子生命的絕望,而是希望。

她認為『不中斷學習』這件事是重要的,於是邀請小涒參加善牧青少年中心的社團活動。「藉由社團活動,我希望累積小涒各方面的經驗,比如:人際互動、領導能力,」學校,小涒依舊是斷斷續續地去,侯雯琪不責怪也不放棄,「我的目的不是讓小涒復學,而是我知道這個孩子有陪伴的需求,幾年後,小涒的阿嬤也病倒了,她選擇照顧阿嬤、去打工養活自己,母親吸毒反覆進出勒戒所,狀況一直不穩定,她沒有逃跑也沒有變壞,」小涒一路成長有很多的不容易,也是因為小涒,侯雯琪後來對中輟生有較多理解和包容。

就這樣一路陪著,從小涒9歲到19歲,「有一天小涒跑到辦公室找我,說她升上甜點店的副店長,還說她覺得自己好像應該回去讀高中。」看見小涒的轉變,讓侯雯琪深深感受到,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步伐,「我以前以為的正規學習歷程,不一定適合每個人,小涒從自己的生活裡去實踐『學習』這件事,腳步跟別人不一致,但一樣可以走出自己的一條路。」

「是小涒教會我『等待』,她讓我在日後面對中輟生時不會有壓力,一定要把他們送回學校。」侯雯琪覺得沒有一個孩子是願意放棄自己的,中輟孩子身邊缺少的只是一個聲音、一個陪他找回自己能力的提醒。

我很乖,沒有人發現我的家庭危機

家庭失能對孩子的影響是全面性的,即便是看似優秀的學生,也可能有中輟的危機。欣欣是侯雯琪的另一位『老師』,「是欣欣教會我,不從問題去看孩子。」

欣欣的功課很好,在校表現無異狀,國三卻開始翹課、翹家,沒有人發現她是被家暴的孩子。侯雯琪說,欣欣的議題在家庭,她氣父親酗酒家暴,她氣母親沒有能力保護她,「破碎家庭,常是這些孩子看不見未來的原因。」

善牧有一個很重要的輔導策略——復原力,「強調不從問題面去看孩子,而是去看到孩子的長處,」侯雯琪說,欣欣高中只讀了兩個月,16歲就懷孕,「如果我只看問題,我會很沮喪。」後來中心剛好有一個工讀生的職缺,侯雯琪請欣欣來幫忙,她發現欣欣擅長畫畫,於是請欣欣設計活動logo,「社工不一定能夠幫忙解決孩子的家庭問題,但有一件事社工辦得到,就是給孩子成功經驗和鼓勵,幫助孩子看見自己的能力。」

「自己的飯錢,自己賺」算是為欣欣量身訂做的計畫。過程裡,欣欣學會做餅乾、沖咖啡、採購、行銷,社工們覺得欣欣學習力強、表現穩定,於是透過媒合讓欣欣到一家頗具規模的咖啡店工作。」

「增加選擇,也是社工可以為孩子做的事。」侯雯琪說,如果孩子一直待在社區,孩子其實是沒有選擇也看不到選擇的。只是她萬萬沒想到,為欣欣製造的這個『轉場』,竟成為欣欣生命的轉捩點。

在咖啡廳工作,有機會接觸到不同的人、學習到更多的技術,視野被打開的欣欣,因為看見『更好』,開始思考自己想要的生活,她決定復學、半工半讀。侯雯琪說:「如果當初我只看到欣欣與家庭的衝突、未婚懷孕、輟學,我是看不到欣欣背後有這麼多可能性,更別說陪她走到今天這一步。」

不上學女孩,背後的身不由己

從事社工工作15年,侯雯琪覺得自己一直在學習『接納』這件事,她坦言,還是菜鳥社工的時候做起來並不容易。「是米粒教會我『接納』,米粒成長的創傷使我明白,原來大家以為的不良少年(女),只是沒被愛夠的孩子。」

剛認識米粒的時候,她脾氣火爆會動手揍人,讓學校感到很頭痛。米粒原本住台南,父親驟逝後搬到台北與祖父母同住,隔代教養衝突不斷,因逃家被關進少年觀護所,之後便來到善牧少女中途之家接受安置。

聊起米粒,侯雯琪數度哽咽。「安置第二年,有一天米粒逃跑了,我們在河濱公園找到她,回程的車上,她娓娓道出小時候被哥哥性侵的事情,她一直覺得很孤單、覺得沒有人可以保護她,」那一刻,侯雯琪十分自責,「我記得,我抱著她一直跟她說對不起。」

侯雯琪曾經認為米粒用三字經飆罵長輩、對性的態度輕率......這些行為很不適當,「但,當我試著站在米粒的立場,我問自己是否熬得過去?很多時候我的答案是不行的,我能夠理解米粒行為背後的身不由己,所以我不會逼她馬上要跟阿公阿嬤相處,我接納她現在很痛苦,接納她真的很想回台南……,我接納她的全部,」侯雯琪說,社工的工作有點像是接住孩子,讓他不要往下掉,撐著他,去陪他看到他有的能力。

改變不會發生在當下,然而持續陪伴,就會讓孩子相信自己有站起來的機會。「米粒常說自己是我手上的成功個案,她會記得我跟她說過的話,我才曉得,原來我的一點點付出,可以在孩子生命留下一點痕跡的,而這些痕跡是有力量的。」

侯雯琪認為,再怎麼倔強的孩子內心都有一塊柔軟的地方,端看社工有沒有機會找到可以『工作』的點。她說,「工作這麼多年,我沒有看過一個孩子是沒有覺察力的,他們都有是非判斷的能力,知道吸毒、打架不對,只是他們做不到,他們必須隔絕這樣的罪惡感,麻痺自己才能讓自己好過些……。」

「青少年社工有一個很重要的功課:要讓自己成為孩子心中,那個不一樣的大人。」侯雯琪說,孩子會測試社工,一旦他們犯錯,「社工會不會像其他大人一樣,把他們丟下不管。」能融化孩子的不是權威的壓制,反而是穩定持久的關係,跟他們站在一起,面對生命的課題。

該怎麼讓這些內在匱乏的青少年擁有不一樣的人生,台灣有一群社工一直默默努力著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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