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有時候把病治好，不是最重要的事...」行醫30年也難處理的一堂生命課題

「醫生的天職是治病與救命」－從醫30多年來，這句話已內化為我的自然反射，只要患者客觀條件允許，我一定盡力朝這目標完成每次的診治。然而，最近我的診間，出現一名近90歲的老伯，家人以為爸爸失智帶來檢查，照了核磁共振，發現有一顆約3公分的腦膜瘤在腦內作怪，這跟失智可能有些關聯，透過開刀可處理，不開刀可能因瘤長大壓迫嚴重者而猝死，正當我提出手術建議時，老伯卻堅持不肯，因為對他來說，能平安活到這把年紀，已比一般老人幸福，他寧願腦瘤發作去安寧，也不願承受腦部開刀可能的風險…..

「你爸不開刀？這顆瘤的位置長在頭頂蓋，處理風險不算太高…」當我再次提出積極醫治的想法時，陪在一旁的兒子知道老爸的堅持，萬分躊躇。老伯65歲後的退休生活充實，體力充沛老當益壯，因為經濟能力允許，7、80歲還經常跟團出國，足跡踏遍全世界，直到這一兩個月，走路突然變慢，好幾次講話重複再三。

兒子說：「我們覺得怪怪的，但想一想，都快90歲的人了，退化也是正常的，何況爸爸的記憶力相對同年紀的老人還是挺好，要不是失智意識抬頭，是沒想過要來檢查。」

在臨床上，腦膜瘤是腦瘤的一種，是僅次於神經膠質瘤，第二種常被發現的原發性顱內腫瘤，97%屬良性腫瘤，但特性就是長得慢，有症狀被發現時，都已長大到一定程度，加上不是惡性，可以說是無聲無息的進駐，愈來愈大的後遺症，會擠壓腦部造成腦壓過高、頭痛、手腳無力甚至人格改變，有些還可能大到壓迫腦幹，出現腦溢血甚至腦死。

「不能跟腦膜瘤和平共處嗎？」兒子問我。

腦膜瘤早期發現獲得治療效果最好，腫瘤在2公分以下可用加馬刀照射治療不用開刀，大到一定程度就必須手術切除，如果腫瘤壓迫到視神經或腦動脈，會增加手術難度，醫學證實，經正確治療的良性腦瘤，15年內控制率可達到95%以上，但面對一名即將90歲的老人，15年控制率的意義一瞬間突然變得好複雜，老伯能再活幾年？連他自己都沒個準啊。

「還好你老爸年紀大啦，腦膜瘤好發50~70歲年齡層，它跟癌症很像，年紀越大的腦膜瘤，長大的速度越慢，越年輕發現的腦膜瘤，長大的速度越快，釀成不幸的風險相對高，爸爸的腦膜瘤有壓迫到運動神經，才會出現行動不便症頭，但目前看來，壓迫狀況還好，以你爸的年紀，我估計這顆瘤要大到壓迫腦幹，應該要8~10年，不開刀不是不可以，但請乖乖固定回診追蹤。」

身為醫生，我用自己的專業，盡力幫病人醫治身體上的難題，但才發現：人生的生命課題最難處理。近90歲的老伯拒絕腦部開刀，小孩擔心爸爸體力能否負荷，術後有無後遺症？….當我把自己從醫生的角色抽離而出，改用一般人的立場想著這位長輩，想著他的小孩，或多或少，我好像也能懂得他們的心境，我的專業在這堂人生課題，有了另一番省思。

作者簡介_蔡清標 院長

專長：神經內科腦血管疾病
現職：臺北市北投健康管理醫院院長
學歷：澳洲皇家雪梨大學醫學碩士，中國醫藥大學醫學系
經歷：台北榮民總醫院周邊神經科主任，國立陽明大學醫學系國防醫學院兼任教授，台北市立聯合醫院社區醫療部召集人，亞洲大洋洲神經學會理事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