兒子才15歲,卻意外腦死...一位母親的「手縫器官」,讓醫師體悟:要有多堅強,才能做出器捐的決定
弟弟的末班車
──一個母親需要有多堅強,才能做出器捐這個決定
「這是病人媽媽這幾天幫弟弟親手縫製的心臟、肺臟、肝臟,還有腎臟。媽媽希望,雖然弟弟的這些器官去造福更多比他們需要的家庭了,但弟弟的身體裡還是沒有任何一丁點缺陷,就跟媽媽剛生下他的時候一樣。」
「空著手,猶如你來的時候。緊皺的額頭,終於再沒有苦痛。走得太累了,眼皮難免會沉重,你沒錯,是應該回家坐坐」──蕭煌奇〈末班車〉
今天的病人是一位十五歲的弟弟。前幾天,因為突如其來的頭痛、嘔吐、癲癇,從外院急診診斷brain AVM rupture(腦部動靜脈畸形瘤破裂)送到我們醫院搶救。電腦斷層呈現大面積的腦出血,弟弟也從此沒再醒過來。
等了幾天,腦內的BZD(鎮靜藥物)濃度下降到正常範圍。腦死判定在今早凌晨通過,家屬決定器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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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這十五歲弟弟比我高、比我壯啊!」昨晚前往友院摘取另一個器官前,我瞄了一下病歷。
「十五歲的我……是在念國三嗎?」
國三的我,應該在準備基測吧?整天需要煩惱的問題就是考試有沒有辦法再多增加幾分,下次模擬考校排能不能再前進幾名。媽媽也總會細心地幫我們準備好便當與宵夜,讓我們在讀書的空檔,特別是夜闌人靜的時候,能感受到一絲來自書本外的溫暖。
我其實有點忘了為什麼當初要以醫學系為志向了。或許是轉頭瞥見哪位醫生世家同學而心生羨慕,抑或是感受到在課堂上,從老師耳提面命的光宗耀祖、為校爭光的期待。不過,基本上,在我們成長求學的社會氛圍裡,能夠填上醫學系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。
雖然我是一直到很後來很後來,才稍稍能夠理解這些話的意思。
今早輪到敝科摘取器官前,友院的移植團隊早已將最需要與時間賽跑的器官,如心、肺等取出,再用無菌容器仔細盛起。
畢竟器捐承載受贈者家庭的殷殷期盼。這份責任,需要慎重以待。
泌尿科取腎往往都排在最後,因為只有腎臟可以在冰好幾個小時後,移植在病人身上還能活跳跳。而很自然,最後要幫病人關好所有的傷口,泌尿科醫師也責無旁貸。
但當我與對面的學弟一起關傷口時,開刀房的門突然打開來。
「賴醫師,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。」器捐協調師走了進來。
「好啊,你請說。」我似乎瞥見協調師戴著手術帽與外科口罩中露出來的眼睛紅紅的。
不過,這種三更半夜的時段,每個人都是開啟「血輪眼」模式在工作,我懂。
器捐協調師拿了幾個不織布的填充物給我看。
一般來說,在開刀房,穿著無菌手術衣,且戴著無菌手套在手術台上的我們,是嚴禁觸碰任何沒有消毒過的東西。
「這是病人媽媽這幾天幫弟弟親手縫製的心臟、肺臟、肝臟,還有腎臟。」
器捐協調師吸了一下鼻子,跟我說。
我仔細看了一下她手上小巧、細緻的「器官」。臟器大小與形狀縫得維妙維肖,精美到拿去當教具,都不為過。
「媽媽希望,雖然弟弟的這些器官去造福更多比他們需要的家庭了,但弟弟的身體裡還是沒有任何一丁點缺陷,就跟媽媽剛生下他的時候一樣。」
老實說,從R1(住院醫師第一年)開始到現在,關過的大體也不在少數,但聽到這裡,我不禁有點鼻酸。
我很難想像,一個母親需要有多堅強,才能做出器捐這個決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