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灣傳奇送行者「小冬瓜」,用行動詮釋生命的影響力

身為葬二代的小冬瓜仍面臨重重考驗,後來他自立自強建立「冬瓜行旅」品牌。

身為葬二代的小冬瓜仍面臨重重考驗,後來他自立自強建立「冬瓜行旅」品牌。

植愛植愛 撰文者: 植愛2024-12-03

堪稱台灣史上最傳奇的葬儀社父子檔,郭東修(綽號:冬瓜)年輕時是萬華「芳明館」黑道,浪子回頭後經營葬儀社,憑為無名屍料理後事穩定事業,晚年成為電視節目名嘴,肺癌末期時將事業交棒給兒子郭憲鴻(承接父親綽號故稱:小冬瓜),但葬二代卻面臨重重考驗,後來小冬瓜自立自強建立「冬瓜行旅」品牌,並透過出書、經營YouTube頻道「單程旅行社」、主持廣播節目等方式,向大眾普及殯葬知識、擴大生命教育的信念與價值,2024年,憑內政部警政署警察廣播電台節目《SORRY~沒有回程票喔!》獲頒第59屆廣播金鐘獎教育文化節目獎。兩代送行者的故事,就從一盤鋃鐺的白骨說起。

自創漣漪理論為社會激起效應

「從小接觸殯葬業,我對人生充滿著困惑。」小冬瓜的敏感就像他那身素衣,看似全白,其實爬滿細緻紋理。無論是生死話題,還是矛盾父子情,他都說了無數次,卻依然注重措辭是否夠真誠、接地氣,與符合當下的所思所感。他把場景拉到火葬場後台,感慨地說,不管是家財萬貫的大財主,還是無人聞問的無名屍;無論是年過九旬的老人,還是九個月大的小嬰兒,只要從火葬場的火爐燒出來,都會變成鐵盤上一堆堆或大或小的骨灰,在工作人員尚未發名牌之前,根本無從辨識誰是誰。

「人這一生到底代表什麼?我們這麼辛苦地賺錢,社會的普世價值觀引導我們追逐目標跟理想,好像在死亡那一刻都變得沒那麼重要,所以我小時候被問長大要做什麼,其實我真的不知道。我們做殯葬的都懂,這一生什麼都帶不走,但我們有沒有機會留下一些什麼?」反思生命意義,小冬瓜提出「漣漪理論」:「我覺得人這一生當中,做很多事情很像是在水面上丟石頭,石頭終究會沉到河底,沒有人看得到它,也沒人在乎它,可是引起的漣漪會影響環境多久、多遠,那就是我們可以給這世界上的禮物。」

年少坎坷卻從未忘卻社會的愛

冬瓜父子早年被「逃」字所束縛,既逃離社會,也逃離親子關係。小冬瓜表示,從前讀《哈利波特》,他對住在樓梯間下的壁櫥等侷促角落深感共鳴,因為爸爸帶著他跑路時也住過這種地方,全身上下家當只有三件內褲跟兩件T恤,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。「我們同一個地方不能住太久,每隔一段時間,我爸就會半夜把我挖起來,說我們要到下一個地方去了。」小男孩也常常落單,父親戒毒期間,他自己在黑色三溫暖住了很長一段時間。「那時候很多大人都問我:『你爸在哪?』我都說我不知道。『那你家在哪?』我說我爸在哪,家就在哪,可是爸現在不在身邊,所以我把爸爸放在這裡。」按著心頭,小冬瓜也從未忘記當時照顧過他的大哥大姐。

冬瓜出國深造(入監服刑)回來後,在一位國大代表家當司機,並幫忙他手下的花店跟葬儀社辦事。小冬瓜表示,當時的社會眼光對更生人及殯葬業的歧視較為強烈,若不是國大願意收留,若不是冬瓜主動爭取:「老闆,我想要給自己一個機會、想試試看做正途。」也很難有機會翻轉命運。

小冬瓜用說書人的語氣講勵志的小卒仔翻身故事,但在描述父子關係時,仍顯滿滿遺憾。生母在他六個月大時離開,父親也時常缺席他的成長歷程,雖然同住在一個屋檐下,但親子關係很疏離。他想用追尋夢想,開創不一樣的人生。復興美工畢業後,他做過繪畫、攝影、廣播主持、演員、樂團等創作性質工作。「我熱衷於做任何核心能夠發展成作品的事,只要能改變人們看待事物的方式,我認為就是很美的事。」

透過經營YouTube頻道「單程旅行社」,小冬瓜向大眾普及殯葬知識、擴大生命教育的信念與價值。(圖片提供/單程旅行社)

透過經營YouTube頻道「單程旅行社」,小冬瓜向大眾普及殯葬知識、擴大生命教育的信念與價值。(圖片提供/單程旅行社)

挺過生存戰終於懂了父親的禮物

冬瓜身體走下坡後,開始積極地向兒子喊話繼承他的事業,但十八、九歲的小冬瓜卻一度對老爸相當不諒解。「我一直覺得自己跟殯葬業格格不入,也跟父親有很多的摩擦,所以離家出走,最後也是到我父親癌末,我才甘願回來。每天進醫院,他都問我要不要接這份工作?我那時候很生氣,我就是很生氣,氣憤他後半生大部分的時間都留給他的事業,他很清楚知道他的客戶、死者家屬要什麼,但他從來不知道他的太太跟小孩要什麼,他犧牲很大,他把家庭賠掉了,甚至把健康也賠掉了,然後到最後一刻,居然問的還是那這間公司之後怎麼辦?兒子要不要接?我當然會覺得很生氣,為什麼不把多一點的時間留給你自己?」

備感無奈的小冬瓜最後是被父親的社會使命感打動,毅然決然地答應接家業。「武俠小說都是這樣寫的,繼承衣缽的時候,總是要灌頂一下、傳授武功內力。我就拿紙筆,哎老頭,你好歹稍微講解一下我有沒有什麼要留意的。」結果父親只送他兩句話:「師父領進門,修行在個人。」他好氣又好笑,萬萬沒想到,父親真正倒下後,壓力才排山倒海而來。「因為從小做殯葬業工作,我想過無數次,如果父親過世,我會怎麼樣?我有想過自己會難過,但真的成為死者家屬後,才發現天啊,真是想得太單純了!」

那年他23歲,第一關是先活下來,會議桌上,父親的老戰友多對毛頭小子嗤之以鼻,為了穩固事業,小冬瓜時常跑書店,研究各大商業管理書籍,為了研究父親的殯葬業心法,他也克服那些止不住的眼淚,鼓足勇氣回頭爬梳YouTube上關於父親的資料,有趣的反轉出現了。「我看到我爸上淡如姐(吳淡如)跟小武哥(謝震武)的節目《今晚誰當家》,有一個片段是我父親在節目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。當時我離家出走,我父親找不到我,我也不想讓他找到。小武哥問他:『兒子不在你身邊,你有什麼話想對他說?也許有一天他還會看到這個影片。』我爸就很認真地講:『爸爸是做殯葬的,知道一切都帶不走。你不要怪我,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爸爸,可是我盡力了,我真的盡力了。』」這情節不知說了幾百次,小冬瓜的眼眶依然再度泛紅,他終於懂了爸爸的意思。「傳統父母在表達愛的時候真的是很內斂,內斂到真的是聽不出來他在表達愛。其實他講得很明白,他就是都帶不走啊,那公司存不存在其實一點都不重要,他更在乎我過得好,所以趁自己還有能力的時候,盡力地為我多鋪一點路,我才不會像他小時候一樣過得這麼辛苦。我才理解到,他那時候握著我的手,問我要不要接、要不要接、要不要接,其實是在表達『我希望你過得好好的!』對吧?只是我們時候都太年輕了,聽不懂這個弦外之音。」

小冬瓜回想起父親內斂的愛,其實都是想要對他說:我希望你過得好。

小冬瓜回想起父親內斂的愛,其實都是想要對他說:我希望你過得好。

用陪伴與善行實際為弱勢賦能

20、30年來跟著葬儀產業轉型蛻變,小冬瓜發現,年輕一代對繁文縟節的接受度愈來愈低,而告別式、追思會也有了更活潑的呈現,但不變的是,臨終者多半很徬徨自己的一生是不是徒勞無功、毫無意義,所以要用道謝和道愛肯定他的生命價值。以腦癌病逝的政論節目名嘴陳立宏為例,親友將他的告別式設計成脫口秀形式,由鄭弘儀、于美人和三位來賓在殯儀館開節目,請大家拼湊「陳立宏是什麼樣的人」,作為他的人生畢業典禮。

話鋒一轉,小冬瓜有感在資訊爆炸的年代,即使是曾創下豐功偉業的人,被世人淡忘的速度也愈來愈快,但有些人確實不在乎被忘記,而是希望創造過影響力就夠了,體育主播傅達仁就是最明顯的例子,他因罹患癌症、身心煎熬不已引起社會對安樂死和安寧緩和醫療討論,也刺激小冬瓜轉換經營禮儀公司理念,用「認知再造」帶動社會探討生命價值,多瞭解善終議題。

「台灣安寧療護之母趙可式說,安寧的出發點是基於愛、心疼和在乎,所以想方設法地解決病人的疼痛;而安樂是解決不了疼痛,所以選擇用死亡來解脫痛苦的輪迴。」而傅達仁身為基督教徒,最後到瑞士接受醫助自殺,也讓他深受傳統派抨擊。小冬瓜的解讀是,傅達仁行至人生末路,用親身經驗讓社會大眾認識安樂死,以及理解過度醫療造成的傷害,藉此提倡善終權。「他把自己的死亡變成禮物,送給他喜歡的這片土地,提升台灣人的安樂善終觀念。」

小冬瓜提到,過去曾碰過家屬因心疼病母飽受折磨,希望放棄急救不接受治療,但醫師的觀點卻不同,甚至強烈地認為家屬不應該輕易放棄。他感到不可思議,事實上台灣社會的價值觀及從小我們接受教育的過程中,普遍較少提及並培養面對死亡與陪伴死亡的能力,並且對於死亡議題的談論也是相對忌諱的。因此創立「郭東修-冬瓜生命教育紀念協會」,致力幫助弱勢和推廣生命教育。「我跟我父親都是從社會底層走出來的,所以我很認同——我們的舉手之勞可能是他人的無能為力。」

談及許多缺憾被選擇性遺忘,或是無從彌補,小冬瓜坦言自己也還沒走出父親逝世的傷痛,但他努力學習不留遺憾,工作再忙,也都要接孩子上下學和聊天談心。不怕人生骰錯骰子,對小冬瓜而言,陪伴自己所愛的人才是最重要的,幸福即在當下。

20、30年來跟著葬儀產業轉型蛻變,小冬瓜發現,年輕一代對繁文縟節的接受度愈來愈低,而告別式、追思會也有了更活潑的呈現。

20、30年來跟著葬儀產業轉型蛻變,小冬瓜發現,年輕一代對繁文縟節的接受度愈來愈低,而告別式、追思會也有了更活潑的呈現。

植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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