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有天晚上，老婆說胸部有腫塊...」一個Camry 計程車司機的感人故事

他愛他的妻、他的Camry以及蔡琴與費玉清。他最喜歡的是〈被遺忘的時光〉中這段：「那緩緩飄落的小雨，不停地打在我窗，只有那沉默無語的我，不時地回想過去。」他對這首歌又愛又恨，他愛這首歌因為妻子也愛，他恨這首歌因為他總忘情地唱。「我就是個性情中人。」他在收到罰單後這麼對妻解釋。

他的妻在洗完澡後會很認真地在全身抹上凡士林乳液，先抹後頸、再抹雙腿。她彎腰，腰邊肉擠在一塊兒，真可愛。最後是胸部與手臂。有天晚上他的老婆說胸部有腫塊。他不是很在意，他的妻神經兮兮，他覺得這次一樣想多了。

「你摸摸看。」老婆的眉毛擠在一起，把他的手指壓在右乳上。

「只有軟軟的。」

「真的沒有？」

「真的沒有。」

「真的真的？」

「真的真的。」

「好了，沒有就好。你不要亂摸。」

妻說右胸會痛。他買肌肉拉傷的貼布，擠上藥水後貼一整天，不能碰水，貼幾次就好了。

一個禮拜後也真的不痛了。

妻抱怨胸部脫皮，有硬幣大的癬。「妳要變回美人魚了，回去當公主別忘了我。」妻沒有笑，只是看著皮癬。她用指甲輕輕撩著皮癬，白色的死皮像是雪花漂落在肚子上。

「是不是之前貼布貼久，皮膚悶到？」

「可能是吧。」妻沒有看他。他挖一坨小護士，早上跟晚上各幫妻抹一次。

五個月後他摸到跟指甲蓋一樣大的腫塊。

他載妻去長庚醫院檢查，超音波、乳管攝影、核磁共振。報告都沒那麼快出來，電話通知。護士小姐把健保卡還給他。

他發現妻瘦了，黑眼圈佔了臉的大半。

睡前他們沒有說晚安。

「惡性腫瘤......標靶藥物......」醫生的嘴唇肥厚，偏紫色，他說話前嘴唇先拉成一直線，舌尖從嘴唇中擠出，舔一下上唇。

妻子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，手攢成兩個發白的石頭，輕微地顫抖。

妻子照常上班，早餐前吞下一把彩色的藥丸。

「我覺得好像有效。明天再跟醫生討論。」妻子首度對病情發表看法，擠出微笑。他也笑了，這天他們上班前親吻對方。

「標靶反應不好。建議切除整個右乳房。」

妻子說少了一個奶子胸前好輕鬆。駝背終於有改善的一天。妻子兩手抓著義乳揉捏，像是抓著一隻頑強抵抗的小動物。

從此妻子在早晨揮舞義乳叫醒他。「這是所有男人夢想的事情。」她說。

醫生說切除後還是要搭配化療。他們在她胸前挖了一個小洞，放入人工血管。

「要不然血管會爛掉。」他覺得他的一部分也碎了。

妻子洗澡洗很久，敲門也不應。他推開門，妻子蹲在地上哭泣，手裡攢著她的半截頭髮。

「我不要化療了。我要我的頭髮。」右乳上的疤痕像蜈蚣般隨著呼吸款款擺動。

隔天一早他守在理髮廳前，喝光一杯711美式咖啡、抽完半包新樂園。

「老闆，我要剃光。」

熟客說這樣看起來年輕啦，俐落清爽，不錯啦。gana 少年仔捏。妻很高興，自拍後上傳臉書，標題是：「蛋頭夫婦。」

他陪著妻在醫院來回奔波了五年。今年是第十年了，即使妻不在了，他的頭皮依舊光滑，笑得開心時他會拍拍自己的後腦勺，就像每次剃光頭後，妻會獎勵似地拍拍他的後腦勺一樣。

＊＊本文非真實事件，為作者參考周遭親友經歷後改寫。＊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