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何她說罹癌是生命的禮物?一顆「腫瘤寶寶」如何讓失和夫妻找回相愛的關係

良醫讀書會良醫讀書會 撰文者: 王映之2023-06-30

多想你能懂我的溫柔

在安寧病房看了許多令人動容的夫妻,卻有這麼一對夫妻是因為他們磨了一輩子的感情,讓我印象深刻。

從沒有人看過他們爭吵,因為他們真的幾乎從不吵架,不說,任誰都會以為這是一對相處融洽的夫妻。或許這也是一種默契,兩個人拗了一輩子的脾氣,他們倆深知彼此的「眉角」,不小心就可以碰到對方的線,兩人的氣話不用出口,就可以這麼拗著。

如玉不年輕了,實際年齡也有五十幾了,晚婚的她有一個念高職的兒子。但她皮膚白皙、身材纖細,留著一頭沒有染燙的及肩短髮,搭配上妹妹頭斜撥瀏海,一股仙仙的文青風女孩氣質,讓她看上去至少比實際年齡少了十歲。

她的先生因為工作忙碌沒有辦法常常到醫院,她的兒子也因為職業類科的實習到外地。她時常都是一個人待在病房,如果有人關心她,她會淡淡地說:「沒事啊,習慣了……」

害怕失控的心理恐懼

如玉的卵巢癌生長速度極快,惡性度也很高,從發現開始,腫瘤在體內每天都有感地長大,第一次就診,醫生就宣判如玉的死刑:「無法開刀。」勉強用了化學治療,卻對腫瘤生長的抑制發揮不了太大功效。

沒多久,如玉和先生討論:「就順其自然吧。」做這個決定的當下,不過離初診三個多月。就這樣,那顆從沒開過刀又光速生長的腫瘤,在如玉來到安寧病房的當下,已經是一顆躲避球大小的蕈狀傷口,就連見過各樣癌症腫瘤的資深病房護理師,各個見狀仍大為驚訝。

撐破皮膚的腫瘤傷口連帶流出腐敗的體液,產生惡臭,濃烈的味道還是讓鄰床的病人及家屬無法忍受,只得讓雙人健保床暫時當單人房使用。平時關上房門,才能減少這個氣味對病房空間的影響,但卻也隔成了房裡、房內的兩個世界。

無疑地,這個腫瘤是棘手且惱人的,最難為情的當然是病人本人。腫瘤非常霸道地在她身上橫行無阻,氣味也是那麼不受控地在病房裡四溢,這跟如玉給人溫順的第一印象,可真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遠啊。

然而,即便是面臨到這樣棘手的狀況,如玉看上去仍是那樣的矜持。唯獨每天要幫她換藥的主責護理師因為長時間跟她相處,發現了她的異狀。

在她溫婉的外表下,卻有著與外表迥異的執拗脾氣,凡事都有她自己的堅持,只要稍微感受到傷口有一點點滲液,就會沒有辦法忍受,急著要護理師換藥,自己吃進去什麼食物、何時進食、吃多少、幾點要熄燈休息,都有自己的規則。

護理師耐著性子,跟她相處幾天下來,帶著一些情緒和對她的擔心跑來找我。護理師讀出生活得不能有半點差池的她,其實透露著一種害怕失控的心理恐懼。

風和土的苦戀

我跟她在團隊大查房時見過一面,不算是生面孔。在我的邀請下,她隨我走出病房,我領著她,打算就在病房走道旁的椅子坐著聊聊。

推開她安靜的病房門,上午十點的病房走廊,挺熱鬧的,人來人往充斥著各樣聲音。護理師交完班後,推著工作車上工。行進中的工作車,輪子和地板摩擦出精神抖擻的聲音,還有車上各樣物品互相碰撞發出來的啷啷的聲音。聲音最後會停在病房門口,待護理師們把藥品、點滴等清點好,再一床一床的發配;遠方也傳來大廳活動病人和家屬的講話聲和電視聲。

我挑了一張離她病房最近的椅子,好讓她感受到「還在我的範圍」的安心感。病房外開放的空間,也暗示著沒有要談什麼太過私密的話題,好讓我們能夠在這樣的空間,有點刻意地隨意聊聊。

也忘了我們是怎樣聊開的,只記得我們倆的交談聲和笑聲,一點都不輸給旁邊的吵雜。就這樣,我們好像兩個女生好朋友,她跟我分享跟先生婚後的甘苦。

他們家在台北市郊山腰,房子比市中心的房子大多了,是個空氣好、景致佳的好地方。如玉抱怨,唯一不好的是這個家如風一樣的男子。男主人經常不在家,是個不受控的大男孩。

她歪著頭思忖著:「我們好像也不是不相愛,但我們一輩子都在拗脾氣。唉,想來是我們個性太不一樣了。他像風一般愛好自由,我像土一般固執戀家。我們本質上相互依戀著,但是總無法一起好好待著。

我靜靜地繼續聽她說:「他不在家的時候,我想著他。有什麼不開心的,我便一直忍耐著,幫他照顧這個家和兒子。他難得回到家,平時情緒控制得很好的我,卻忍不住在他回家的時候找他吵架。他的脾氣也不遑多讓啊,吵架沒有半句好話。他對我是好,只是總是自顧自的做,給我的,卻都不是我需要的。

「妳有看到病房裡那些食物嗎?」
「嗯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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