螢火蟲之戀:一個中年喪偶的愛情故事

撰文者: 尤今(新加坡)2014-01-16

暮年喪偶,踽踽獨行於天靜地也靜的羊腸小道上,默默聆聽自己心裡的嘮叨,那種無邊無際的寂寞,是能夠把一個人的心活生生地埋葬掉的。

有些老人在日日複製的孤寂中,忽然天降喜雨般碰上了願意和他攜手同行的另一個人。

這個人把亮光帶進了老人的世界。老人知道,這不是陽光,也不是月光,僅僅只是螢火蟲的光,閃閃爍爍,隨時會滅,但是,那一圈晶瑩剔透、渾圓亮麗的光,卻是他或她暮年裡全部的璀璨。

鰥夫想再婚而寡婦想要再醮,在盈耳的喧囂裡,有真誠的祝福,也有反對的聲浪,其中以後者居多。令人遺憾的是,跳著腳反對的,往往是被他們視如珍寶的兒女。

說一則真實的故事。

呂文和蓓蒂是我的朋友,獨生女荷荷在兩人的悉心呵護下,順順暢暢地長大成人,三千寵愛於一身。年過半百的呂文和蓓蒂鶼鰈情深,花好月圓。然而,現實人生出其不意地閃出的雷電,硬生生地將這個幸福的家庭殘酷地劈成了兩半。蓓蒂在58歲那年心臟病突發,猝然而逝,留下了方寸大亂的父女倆。

22歲的荷荷在葬禮上哭得像個年幼失恃的苦命兒;與妻子同齡的呂文呢,一滴淚都沒有。他不言不語,臉上非常平靜,但是,他眼裡那種近乎絕望的悲傷,卻像尖利的石子,前來吊唁的人都被刮傷了。

蓓蒂生前,等同快樂的符號。她愛說話,不是嘰嘰喳喳那種煩人的饒舌,而是用甜美的嗓音,平實地和人分享許多自尋常生活中提煉出來的哲學,睿智而又風趣。一所充滿歡樂的屋子,忽然間寂靜了,那種感覺足以讓人窒息。

那段時間,呂文像一具被人抽掉了靈魂的空皮囊,活著,又不像活著。和女兒相對時,兩人都刻意迴避蓓蒂已辭世這個令人心碎的事實,但是,迴避得太刻意了,反而令人傷心欲絕。荷荷是會計師,為了化解悲傷,她沒日沒夜發狂地工作,早早離家,遲遲不歸。呂文呢,早在55歲那年便退休了,日子裡的空白是尖尖的子,勾出了一波又一波鮮血淋漓的痛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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