爸爸的心願:這輩子最後一個過年,回家過!
文/徐譽庭(編劇、導演)
父親入院時,已入秋。
病床上的他,經常徹夜無法入睡。他說他怕。我問他怕什麼,他卻從沒細說,我只能猜,猜他怕一睡不醒。所以我總是夜夜推著輪椅上的他,在大半夜裡,把高雄榮總整個逛遍。
我們逛到了醫院裡的教堂,他說停一下,他望著十字架,默默地喃喃;我們又逛到了佛堂,他也說要拜一拜;逛到急診室,他遠遠看著那些意外的急救,不知在想什麼……我後來終於知道了,他只祈求一件事:他想回家過一個好年!
我們家過年真是大團圓!老媽從一早就開始忙著晚上那頓團圓飯,思索著與我同母異父的兄姊、兄姊的孩子、孩子的孩子,誰喜歡吃什麼?誰不吃什麼?……你一定覺得,那將必然會是熱鬧開心的團圓夜晚。
事實上,熱鬧開心,只是偶爾。大部分的時候,我們的團圓夜是結束在不歡而散、哭哭啼啼。
原因經常是──老爸。
老爸16歲被拉去當兵打仗,就再也沒回過老家。來到台灣,成了另一個家之後,他卻終年在外跑船,無法回家。所以,他對家既渴望,卻又不知道該怎麼「經營」,加上我家的複雜結構,父親總是覺得,那些非他血緣的孩子,絕對隱隱地懷恨著他這個「叔叔」。
所以我爸心裡有個結,始終地疙瘩著。於是團圓飯的過程裡,誰多說了一句、我媽多費心幫誰準備了一道菜,老爸的那個疙瘩就會過不去,經常就釀成了一場大爭吵!
也因此,我至今很怕過年。
老爸入院後,我那些叫他「叔叔」的兄姊,對他細心地探望、陪伴,終於解開了老爸的心結、撫平他的疙瘩。所以那三個月老爸好懊悔,懊悔於錯失了那麼多美好的團圓夜!於是,那些他在醫院無眠的夜裡,常常喃喃著:「今年,我們要過一個好年!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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