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著隔壁床癱瘓的婆婆日漸衰敗....這就是為什麼老人不愛住安養院
「我爸爸過世後,我媽媽原本自己一個人住在台北的公寓,偶爾去跳跳舞,過得還不錯;不過這幾年記性變差,忘東忘西,電鍋洗了米加了水,常常忘記按開關煮飯,說過的事有時候馬上忘記了。住在國外的哥哥不放心,就叫我接她來南部。」女兒第一次帶婆婆來就診時,對我解釋著,也簡短描繪台灣家庭從七O年代的鄉村出走到工業化城市,在全球化的脈絡中,由都市再紛飛到國境萬里之外。話未完,她緊接著說:
「我想要照顧我媽媽,可是我白天要上班,白天誰看她?誰煮飯給她吃?我先生也要上班,下班還有兩個兒子要送才藝班、安親班,我公公婆婆也老了多少要注意,唉!沒辦法,只好把她放在安養中心,至少有人24小時可以看著她,我比較放心。」語氣中透露著現代社會中,職業婦女夾雜在老幼多重照顧的兩難。
婆婆原本在台北被診斷輕度失智症,已通過申請健保失智專案藥物,帶來的藥物中有失智類藥物與抗憂鬱劑,抗憂鬱劑引起我的警覺。
失智與憂鬱,兩病之交錯與並存?
若說失智與憂鬱是悲愴的樂曲,那可以譜成種種交錯的樂章:憂鬱有時候是前奏,帶來是失智的主旋律;有時憂鬱一路伴奏著失智。當然他們也可以是兩首獨立的曲子,只是部分的旋律類似,因此有時憂鬱症會被誤認為失智,因此又稱為「假性」失智症(「真」憂鬱),患者多以「不知道」回應,實際的記憶缺損大致可恢復到原先的記憶水平。
第二次回診,女兒忙碌請假不易,加上婆婆在安養中心已安置,我們遂前去安養中心看婆婆。這座矗立在半山腰上可眺望市景的豪宅中,在低樓層是一間護理之家,算是高價位安養中心。
步入婆婆兩人一間的房間中,婆婆見我微了笑,好似還記得我。牆上貼滿了相片,和婆婆打完招呼,我站在相片前端詳著,相片色彩相當鮮明,並沒有時間留下的斑黃,觀其髮妝衣著風格,看起來年代離現在不遠,相片中大部分是一對男女或是一位女舞者,丰姿婀娜的跳著國標舞,那挺直的背脊與纖細的腰身,踩著艷麗鮮紅的高跟鞋,不禁讓人聯想是婆婆年輕時的照片吧?
往上一瞧,竟是面孔半百年歲且帶有些細紋的中老年臉龐,腦中正在快速整理邏輯的當下,婆婆倒是先開口了:「那是20年前的照片,民國70多年。」
現在81歲,嗯,那20年前不就是已經是60歲!60歲在台灣也算是有點老的年紀;若換做是20歲的年輕人,哇,完完全全只是個剛從媽媽腹中出世,什麼也不懂的小嬰兒!
「20年」相同的數字距離,卻是完全不對等的意義。從60~80歲,步向生命終點,回頭看,滿滿的回憶;另一頭,1~20歲,邁向人生高峰,充滿未知......截然不同的人生節奏與經驗;「減法」在歲月的範疇中,成為一種不貼切的測量方式。
數字終究只說明歲數,歲數的意義更應探索;我們究竟有多了解台灣現況各種老年的生命經驗?其實是非常有限的,畢竟60~80歲,是近30年來壽命延長後,才逐漸穩定產生的「新」老世代族群,近幾年更出現了超過80歲以上的「超」老族群,這新出現的兩層世代族群,我們該用什麼角度來看他們?或許間接形塑了我們如何對待老年族群;而我們如何看、如何對待他們,不也就是我們看我們未來的方式?
過去我們將65歲以後的老人視為相同,如今生命的延展,人生後面添加了一段「新」歲月,各個獨特的故事自是擴大習醫的範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