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上8點,憂鬱症兒子傳來一封簡訊:「媽媽,我撐不下去了,我要走了」
早上八點多,兒子傳來一封簡訊:「媽媽,我撐不下去了,太痛苦了。我要走了,妳還有爸爸和妹妹,沒有我妳也能走下去。不要試圖打電話找我,我不會接的。」
怎麼會這樣?
是什麼事情讓我的孩子痛苦到活不下去?
一向親密的親子關係,我怎麼會沒有察覺到?
直到警察找到孩子,已近傍晚,這段期間我只能用崩潰來形容自己的心情。結婚20年的先生第一次看到我痛哭流涕,非常不捨地問我:「現在妳希望孩子怎樣?」
「我什麼都不要,我只要孩子活著。」
當天晚上,我帶著暴瘦5公斤、兩手臂布滿無數割痕的兒子前往林醫師的門診。念護理科的兒子其實不願去,因為他認為沒有用。
一到診間,林醫師開頭的兩句話就讓他感受到醫師理解他的痛苦,這是他唯一的希望,他也因此同意接受治療與接下來的諮商輔導。
密集治療期間,我每天都陪他一起度過。看他從了無生趣、焦躁、煩悶、無奈接受、夜裡哭泣、憎恨、生氣到釋懷、感謝父母給他的愛、體認到別人對他的付出不是理所當然,最後對未來燃起鬥志。走到這裡我才知道,老天爺還我一個比以前更懂事的孩子,我的孩子過關了。
為了深入了解孩子的病程發展與恰當的陪伴,我每週都帶著孩子參加林醫師為社區開辦的憂鬱症演講,透過陪伴與傾聽,重新學習如何與孩子相處。
自從孩子發病後,我不斷問自己,為什麼會發病?遇到了什麼事?何時開始的?我哪裡做錯了?發病後該如何和孩子談話?
這種種疑問透過每週的心理治療一一解開,但是,有些答案卻是慘不忍睹。
孩子是父母用心血拉拔長大的,給的都是為人母的我認為最好的。但沒人告訴我,給他最好的,他卻回報我憂鬱症,這天理何在?
滿肚子委屈時,我就會想到這孩子根本是來找麻煩,讓我不好過。我自己小時候儘管生活困難重重,也沒得憂鬱症,為什麼孩子的抗壓性這麼低?為什麼我會遇到這種事?
答案就是:孩子的憂鬱症壓力來源,大部分來自他的直接照顧者。
「孩子的憂鬱症,父母要負很大的責任。」初聽到醫師這樣說,真有如五雷轟頂,我非常不服氣,我已經盡心盡力了,卻還說是我的錯。
但細細思量後,不是我的錯,難道是孩子的錯嗎?
家中教育的軌跡,無非是父母自我價值的延伸。
孩子是我們心頭肉,擔心他會受傷、會跟不上同儕、希望他出人頭地、最後能夠光耀門楣。種種不同理由的控制欲及掌控權,都披上一件隱形的外衣,差別只是大小或是換誰穿而已。然而這件隱形衣,卻從來不合孩子的身。
生活上的不順遂,會讓大人不斷地調整想法和作為,而這個過程是緩慢而重複的。但孩子的人格定型,卻是在我們年輕又不怎麼成熟的思維下教育著。
在大人不斷調整的過程中,孩子其實是跟不上腳步的,結果就出現了變身失敗的複製品,而這個作品,道道地地是從我們家中生產出來的。
面對這些殘忍的答案,讓我心痛很久。
每每思考孩子是用什麼樣的心情,去自殘割自己的手臂,來轉移逃避他身上承受的痛苦時,就知道他有苦無處訴說。身為父母卻在無形中給了孩子太多的壓力而不自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