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請安心成佛吧！」105歲日本國寶醫師：在16歲垂死少女身上，體悟死亡前最重要的一件事

關西學院校友、人瑞醫師日野原重明生前訪問。（翻攝自Youtube影片）

曾任日本皇室家庭醫生及獲美智子皇后接見、東京聖路加國際醫院名譽院長日野原重明，因呼吸不順於今年7月過世，享壽105歲。

日野原重明超過半個世紀以來投身於醫學看護教育，並大力推廣及實踐全人醫療與末期安寧醫療，設立日本第一個獨立型安寧照護系統。活了一整個世紀，看盡死亡，影響日野原重明最深的一件事，竟是一位16歲的少女.....

接納死亡

成為醫生之後，我一直無法忘懷第一位照護過的病人。她的死亡，影響了我後半生的生活方式，也對我的死亡觀造成決定的影響。

我的第一位病人因為結核性腹膜炎惡化，在春天住進了醫院。她是一位篤信佛教的16歲少女。因為腹痛及噁心之故，幾乎斷了所有飲食，而且，每隔二、三天就不停地發燒。這樣的症狀反反覆覆持續了一段時間。

進入梅雨季節，氣候悶熱難當，少女的食慾更加低落。有時候，因為腹痛疼痛不堪而呼叫我前來，但是，當初還沒有結核類疾病的特效藥，除了給予鎮靜劑或腹部的薄荷類鎮痛貼布，以稍稍減緩劇痛的苦楚之外，也別無他法了。

七月下旬的某一個星期天早晨，少女的病情極度惡化。我飛奔而來的時候，也已經束手無策了，只能依照她減輕疼痛的唯一心願，為她注射嗎啡。注射之後，我數著她逐漸虛弱的脈搏。

「下午媽媽就要來看你了，要加油喔，」聽到我的鼓勵，少女睜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，正面朝著我說：「醫生，謝謝您這一段期間的照顧。我今天實在是熬不住了。」說完之後閉上了雙眼，一會兒之後，她重新張開眼睛，繼續說：「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，可能見不到媽媽了。我媽一直都在為我操心，請您幫我轉告她，我對她感到十分抱歉。」

說完後對著我合掌致意。

我感覺到她的脈搏更加弱化，聽到即將死亡、並表示已然接納命運的少女的這席話，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好。

她是從入院之初，我就一直守護到現在的病人。我真的說不出「請你安心地走吧」這類的話。於是，我告訴她：「你的病會好起來，不會死的，請你振作一點。」

就在這個時候，她的臉色大變。我大聲呼叫護理長，並幫她注射了強心劑，同時在她耳邊大聲呼喊：「振作一點！你不會死的，你媽媽就要來看你了！」

這時，她口中吐出了少許膽汁，又大大地喘了兩、三口氣，然後，就不再有任何氣息了。我急忙拿出聽診器聽她心跳的情形，卻無法再聽到心跳聲。

寫著我此生的第一份死亡證明書，我禁不住滿心疑問。為什麼我就不能好好地對她說：「我會好好轉達你想對媽媽說的話，請你安心成佛去吧。」

我對自己的疑問是，我一直都以為醫生就是要擋在疾病的前面，全力救治病患的性命，而不是眼睜睜地等待死神的降臨。

然而，不管醫學再如何發展，人類仍然不會有例外地必須走向死亡。當病人感到死亡到來，並表示接受的時候，與其騷動、慌亂地大喊注射，還不如珍惜最後一刻，緊緊握著病人的手，聽他好好地說完最後遺言。

失去一個重要的人，是人生中極為痛苦的經驗。但是，醫生也好、家人也好、都有必要擁有與病人一起接納死亡、一起分擔死亡的勇氣與感性。

我際遇了這位少女的亡故，65年之後的今天，更增強我對於推廣安寧照護的強烈信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