價值觀的對錯，是不是等到孩子跳樓的那一刻才知道？心理師從「虎媽的課表」看見教養的衝突

編按：父母望子成龍、望女成鳳是常理，有些家長會幫孩子規劃緊湊充實的學習行程表，比如早上5點多就要起床寫作業，放學了去補習班，接著去練琴到深夜11點。每天僅睡6小時的「虎媽課表」，為的是子女未來有更高的成就。但究竟這樣的生活到底是不是孩子想要的？

說句不中聽的，那張以馬內利的行程表，我覺得還好。但不是因為我贊同它的內容，而是我看過更狠的。

那是一張某知名私小的夏令營行程表，那邊的孩子根本不會去補什麼公文數學iEnglish或才藝之類的東西，人家才不玩這套，校方是直接把那些名師找進來全天候待命。開學後的安排更加壯烈，黃金打線一字排開，課程之間找不到任何接縫，我覺得學校應該要改名菁英中心，因為在那裡，連呼吸都浪費時間。

但擁有那張行程表的孩子，準備去跳樓，差一點變成接體員口中的小飛俠。最讓人心疼的是，他在準備跳樓前，還完成了當晚八點半的分組報告。天殺的中美貿易市場分析報告，五年級的孩子。

不是只有基因序列、社經地位，以及宗教信仰會世襲，人生三觀也是世襲的一部分。這張行程表，代表的是另一個世界的入場券，我們無須撻伐機構，因為背後主導一切的，始終是家長的觀念與意志，而他的意志來自於另一片土壤，機構只負責迎合市場。原料不會改變，所以交給誰裁縫都差不多，只要穿在小孩身上時，能讓大人覺得好看就好。

回頭想想，整件事最麻煩的地方在於，我們根本無從得知，孩子到底想不想要這樣的生活？

他們是欣然接受，還是習得無助，抑或沒有拒絕的空間，無人知曉。此時家長會好整以暇，雙手一攤地說，可以啊，不信你問他，看他想不想變成更優秀的人。

當孩子被灌輸自己是菁英世家的一份子時，他會離場嗎？
當孩子看見周圍的同學都在拼命追趕彼此時，他敢擺爛嗎？
當父母傾盡家產下注在自己身上時，他有勇氣讓父母失望嗎？

於是他點頭，告訴自己要成為菁英中的菁英，告訴自己眼前一切都合理。家長讓出了話語權，孩子卻照稿念，這通常就是誤判的起點。我們無法忽略孩子的雄心，倘若天賦資質俱足，送上舞台理所當然。然若家長的野心反客為主，也可能會讓孩子的應許，成為某種被教唆的語句。

教養邏輯本身沒有對錯，對錯要等問題發生後才能斷定，每件事都有它的代價，在此之前，都只存在價值觀的差異。

我想，有些孩子可能會在日後，成為首屈一指的演奏家，過著我們想像不到的生活，被掌聲簇擁著，對他而言，這裡的文字只是脆弱的反證。或許也有一部分的孩子，會在高二的某個下午，在廁所裡劃破自己的手腕。也可能是在結婚典禮上，聽著司儀細數自己一路以來的豐功偉業時，放聲大哭，但不是感動的那種。又或者當他的孩子再度拿到一樣的行程表時，他會有那麼一點點猶豫，然後被困在某段回憶裡。

這究竟是孩子要的，還是我們自己要的？家長也會撒謊，而這可能是我們最熟練的一種。

我永遠記得自己小二時，肩上架著一把小提琴，然後臉超臭地被拍下來的照片，事情會變成這樣都是林昭亮害的。那把小提琴要價不斐，吃掉我老爸好幾個月的薪餉，然後一堂課的學費，又讓他另一個口袋破了洞。但我真的沒有練琴的天分，我都隔著窗，看著窗外的頂樓樂園，等我老媽意識到這件事時，大概已經過了快一年。

那張照片沒有成為我的陰影，但成了我的借鏡。

有朝一日，一定會有某個孩子因此成了菁英，也會有受傷的孩子前仆後繼，對此我們無能為力，只能等著事態發生。但倘若這張行程表，能讓你稍微動搖什麼，那可能會比到維也納為國爭光，來得更有意義一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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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獲「心理師的腦中小劇場 - 劉仲彬臨床心理師」授權轉載

責任編輯：曾耀儀
核稿編輯：陳宛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