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罹5癌症、住進安寧病房…蔡兆勳：痛可以打針、喘能吃藥，但靈性痛苦無藥可求

台灣邁入超高齡社會，如何善終成為愈來愈多人關注的議題。醫學有極限，過度的維生醫療讓病人痛苦，因此有了「安寧緩和醫療」善終照護模式的建立。

台灣透過《病人自主權利法》和《安寧緩和醫療條例》保障人們的善終權，允許末期病人拒絕無效的維生醫療，使其能以自然死的方式結束生命。然而，仍有不少民眾對其概念不夠了解，常誤以為進到安寧病房就是放棄治療、等死。也有人認為，與其在安寧病房苟延殘喘，不如選擇安樂死、斷食死，早點獲得解脫，因此該類議題近年引起廣泛討論。

到底什麼是真正的善終？台灣安寧緩和醫學學會常務理事、臺大醫院金山分院院長蔡兆勳與《良醫健康網》分享他的看法。

進安寧病房不是等死！而是解苦有方

關於死亡議題，大致可用「安樂死—斷食死—自然死—維生醫療」這樣的光譜來呈現。蔡兆勳說，安樂死與主動式的斷食有加速死亡的企圖，將其視為善終手段未免過於簡化。

蔡兆勳解釋，斷食不等於善終，善終也不需要靠斷食來實現。關鍵在於以人為本，去解決痛苦，而非以消除痛苦為由，提前結束生命。臨床上，斷食死造成不少負面影響，例如：病人因無法言語、意識模糊或意願不明而被迫配合斷食，或者因飢餓難耐而反悔。這不僅違反醫學倫理與醫療核心價值，在法律上也存在灰色地帶。所謂善終，是心平氣和、能享天年，在老天爺給的時間裡，平和地走完人生最後一段路。

許多病人想求死，往往是生活失去意義、自我喪失尊嚴。面對這些困境，關鍵在於提升照顧品質。安寧緩和醫療的核心任務，就是透過全人照護，協助病人緩解身體症狀、調適心理情緒，並提供社會與靈性支持，提升生活品質與尊嚴。它不加速也不延長生命，而是在有限的時間裡，盡量維持舒適，讓生命自然有尊嚴地走到終點。安寧緩和醫療提供了一種善終的照護模式，而非放棄治療或等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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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五癌症纏身、面容受損…醫：靈性的痛苦無藥可醫

面對病人的痛苦，身體症狀還相對容易處理，痛可以打針、喘可以吃藥，但心理與心靈的痛，無藥可求。

蔡兆勳回憶一位印象深刻的病人，是一名三十多歲、同時罹患五種癌症的女性，其中最棘手的是她的口腔癌，不僅無法說話，巨大的腫瘤讓她的面容嚴重受損。第一次探視時，她急忙想戴上口罩，不願讓人看見自己的樣子。蔡兆勳馬上抓住她的手並說：「沒關係我懂，不急。」她當場淚流滿面。

比起肉體的痛，這種因尊嚴喪失產生的靈性痛苦，無藥可醫。也因此，靈性關懷在安寧緩和醫療中格外重要。

她的父親站在一旁，雙手抱胸，語氣無奈地說：「既然來了，看你們怎麼做，我們就配合。」話語背後其實是心疼與不捨，治療太痛苦又看不到希望，因此女兒選擇安寧。若沒有看懂這層矛盾，很容易誤以為是對醫療人員的不信任。蔡兆勳告訴這位父親：「不是你們配合我們，而是我們配合您們，一起來照顧孩子。」此後，每次探視，她都會與醫師握手互動、在手掌上寫字分享日常。靠著傾聽、觸摸、溝通、同理與社會支持，慢慢建立起信任關係。這種陪伴，就是靈性關懷的真實樣貌。

另外，病人的痛苦會牽動家屬，而家屬的情緒也會影響病人。尤其病人過世後，家屬的哀傷同樣需要關懷。這些都需要完整的醫療團隊：醫師、護理師、心理師、社工師、志工及靈性關懷師共同合作，陪伴他們減輕痛苦。

不是奄奄一息才叫末期！這些人也適用安寧緩和醫療

過去，安寧緩和醫療的健保給付對象多聚焦在癌末、運動神經元疾病末期及八大非癌症末期疾病，如心臟衰竭、失智症、慢性呼吸道疾病等等，以及符合《病人自主權利法》條件者，但末期界定模糊，不同醫師可能有不同看法。

現在，醫療理念已經轉向以「病人需求」為核心。以癌症病人為例，當治療遇到瓶頸、病人開始感到痛苦，安寧緩和醫療就會及早介入提供照護，不必等到病人奄奄一息。

除癌症外，近年健保也將「末期衰弱長者」納入給付對象，這些人不是典型的末期病人，但在未來一年內死亡風險極高，常具有以下特徵：

• 非預期性地反覆住院
• 身體功能狀況不佳或持續惡化，且恢復的可能性不高
• 由於身體或心理健康狀況之惡化，需要依賴他人照顧
• 持續體重下降；持續體重過輕；肌肉量過少
• 儘管對於相關之症狀都給予最佳之治療，其症狀仍持續
• 患者或家屬要求安寧緩和醫療；要求減少、停止或拒絕治療；或希望將照護重點聚焦於生活品質。

等等，經專業評估後，適用安寧緩和醫療。安寧緩和醫療宜早期介入，不僅有足夠的時間來減輕病人的身體不適，也能陪伴病人與家屬逐步調適心理，臨終時能放寬心面對。若太晚轉介，臨終就會非常匆忙，醫療團隊也難以好好陪伴或提供心理支持。

總結來說，安寧緩和醫療並非一種死亡的方式，其精神是追求善終的醫療照護模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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核稿編輯：陳宛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