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3歲媽媽半夜每小時就響起的呼叫鈴,對72歲的我來說就像奪命連環叩...老老照護的悲歌
照護媽媽一年半後的2008年初夏,媽媽因為脫水症狀住院。大約兩個多星期出院後,老人家的手腳肌力又大幅衰退,要介護度從三惡化到四。
媽媽因為體溫調節系統失靈,經常渾身是汗。白天必須每20分鐘更衣一次,夜晚也要每小時更衣一遍。住院以前,她還可以自行從床上坐起,只要幫她把乾淨的衣物放在伸手可及的位置,夜裡她仍然能夠自行更衣。但是這次出院後,她再也無法自行從床上坐起,也無法自己翻身了。
為了讓媽媽必要時可以呼叫家人,我們為她裝置了呼叫鈴。臥床的她只要按壓手邊的呼叫鈴,我和妹妹的房間就會有鈴聲響起。然而,夜半時分每個小時響一次的呼叫鈴,對老老照護的我和妹妹而言,猶如奪命連環叩。
一位前高齡期的朋友,說起自己以前獨力照護老父的往事:
「父親半夜在床上『明子、明子』的喚著我,我如果起來照顧他,第二天就要體力不支而倒地了,所以只能緊閉著房門,塞著耳塞,一面流淚,一面用棉被蒙著頭繼續睡。」她說著說著,淚水撲簌而下,我也聽得淚流不止。
媽媽如今遭遇同樣的處境。前高齡期的我和妹妹面臨著無休無止的照護工作,夜晚需要足夠的睡眠。而照護保險並不支付夜間的特別看護,我打聽個人負擔的費用,當場瞠目結舌。
現在的我靠年金度日,一輩子都在大學教書,從事所謂「正派工作」的我,也知道要給自己留個棺材本。我想,幾乎所有人的處境應該都差不多如此。
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,請看護的費用之高,聞之連眼珠子都要飛出來。媽媽的照護多少需要一些花費,這一點我早有覺悟,可是我對金額的位數,顯然認知有誤。我黔驢技窮,內心感到驚慌不已。
* 拜讀野坂暘子的《復健貴公子:野坂昭如與我,照護的二千天》。作家野坂昭如腦梗塞臥床六年,夫人暘子將照護的日常呈現於書中。最讓我印象深刻的,是作者在書裡面這樣寫道:
「醫療費、照護費等的相關支出令人嘆氣。」
「從來也沒想到人上了年紀竟然需要這麼大的花費。」
「女兒對我發脾氣,要我以後出門改搭電車,別再坐計程車了。我最近到哪裡都搭電車,坐計程車要5,000日圓,搭電車只要320日圓就行了。」
作者一向過著不同於一般庶民金錢感的優渥生活,平日出門以計程車代步,自然也不知道搭電車只要花320日圓就能解決,現在為了省下5,000日圓,出門得改乘電車。她把自己的親身經驗坦白公諸於世。
省下這5,000日圓想必也只是杯水車薪,但卻非這麼做不可,這心情我深有體會。比起用盡百萬言叨叨述說照護多麼花費金錢,作者這部分自白遠遠更有說服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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媽媽曾經有一次神情惶恐的說:「造成妳們的經濟負擔,真對不住。」我這小小的身軀拍著胸脯,向她老人家保證:「我可是一艘大船,不怕!」老媽媽這才露出孩童般安心的表情。
已經不能工作、沒有收入的媽媽,如果知道女兒為了讓自己活下去而花用大筆金錢,該會有多麼難過。所以我和妹妹說好了,不讓媽媽知道照護支出的金額。媽媽自此之後也全然不再擔心用錢的事,想必是對我這艘「大船」堅信不移吧!
我有時在想:「我這人應該也算孝順吧!」即便如此,直到決定聘請夜間特別看護為止,我仍著實猶豫了好些時間。
把錢花到一毛不剩再走吧
2008年夏天,媽媽的「要介護度」升高到四,跨入需要夜間照護的門檻。可是聘請夜間特別看護的費用之高,讓我錯愕不已,開始猶豫起來。
如果每天晚上都請特別看護,我和媽媽兩人的年金加起來仍不足以支付。我和媽媽都還需要日常的收活開銷,扣除掉最基本的生活用度以後,可以用來雇請特別看護的錢就更少了。不足的部分,只好從我微薄的積蓄拿出來補貼。
當我向與媽媽同住的妹妹,提出「先從一星期請兩晚特別看護開始」的構想時,妹妹並不贊同。「不必要花這種大錢。」她是這樣說的。這筆錢雖然是由我來出,不過一星期請兩晚特別看護的費用,換算下來一個月就幾近於妹妹每月領的年金,她一定是認為這樣花費太奢侈了。